第七六零章 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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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让游七这么个大总管亲自来送赙仪,还指名送给他这么说,张居正是知道他坐镇谭府帐房的事情了
汪孚林心中转过这么一个念头,可当他看到那位老管家被人忽视之后,那张尴尬中流露出几许悲凉的脸,纵使他早就在心里把游七划归到见风使舵绝不可交这种类别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许鄙薄。张居正都亲自来吊唁谭纶了,你一个下人面对谭府管家就这态度见游七郑重其事地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他伸出双手接过,随即就对老管家道“劳烦管家拆开,我帮忙写一笔给你入账。”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被人撂在一边,听到汪孚林这么说,老管家登时如释重负,连忙答应一声,却是四处翻找出了裁纸刀,用极其小心翼翼的动作裁开了信封,取出了里头的一张银票,却看都没敢看一眼,恭恭敬敬双手呈给了汪孚林。见他如此光景,汪孚林笑着了头,瞥了一眼那一百二十两的数字,他就立刻在账册上记录了一笔,这才又侧头看着老管家。
“这是谭家的丧仪,我到底是外人,不好去亲自拜谢首辅大人,就请老管家去谭大公子那言语一声,他作为丧主,该多给首辅大人磕几个头拜谢才是。你再对我仲嘉叔父说一声,麻布素服都已经齐备,至于佛道法事这一项,我吃不准,还请他拿个主意。”
老管家连忙头“是是是,如果真的要请,那就应该请大隆善护国寺的智永大师,白观的真常道长。”从前,谭家对外应酬别家的婚丧嫁娶,都是他备办。此时话一出口,他注意到游七嘴角毫不掩饰的讥诮冷笑,顿时脸色通红。就账面上那银子,怎么支撑得住佛道两边法事的开销如果不是张居正带头送了这样一笔赙仪。到时候各家应该也不会少,主人这后事就没法办了
想到汪家人之前已经对他承诺过,如果钱不够,就自掏腰包垫付,如今游七不过是代张居正送赙仪来。却是这般凉薄态度,老管家想起往日对方在自己面前素来笑脸相待,只觉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离开的时候心头不无屈辱。虽说他也知道谭纶这棵大树一倒,谭家露出颓势便不可避免,可相较于汪家这几人主动登门帮办丧事的热心,游七这等货色简直是可憎
老管家走后,汪孚林却在颠来倒去地看手中那张银票。尽管徽商三大家程、许、汪铺开的银庄票号网络已经渐渐铺开到东南的浙江、南直隶、福建、江西、广东,但一直都很谨慎地没有向山东乃至于北直隶扩张。所以,他看到那印着隆盛银庄四个字的银票。想起这几天入耳的各种消息,心中知道这是晋商的产业,背后便是张四维。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像刚刚发现游七没有随同离去似的,面带诧异地问道“游七爷不去陪着首辅大人”
游七正等着汪孚林和自己攀谈,闻听此言,他险些没被噎死。别人看到自己都是恨不得贴上来,汪孚林却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分明是瞧不起人而且,此时此刻细细品味这游七爷三个字。他竟是觉得那完完全全是戏谑想到这里,他也懒得解释张居正这赙仪还有什么深层次的意思,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汪孚林之前在南京和张丰的那次见面,不但敲定了张丰代替张宏入股。张宏还吐露了如何把孟芳拉下南京守备太监这位子的计划。至于李言恭那边,他则是耍了个花枪,以神秘兮兮的所谓京城消息,孟芳那边可能会遇到事,把这位临淮侯暂时糊弄了过去。因为他去见了金陵盛家的盛老爷子,谈妥了张丰的事。李言恭占股最少,而且新近袭职,朝中关系都还正在恢复,又被蒙在鼓里,也只能暂且接受了汪孚林的说法。
因此,游七前脚一走,他揣上那张银票,就立刻出了帐房。也许是因为游七实在心头气恼,竟是根本没有注意他远远吊在后头,等来到灵堂时,更是直接闯了进去。看到这一幕,紧随其后的他哂然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才刚到灵堂门口时,他就看到张居正抚棺发愣,汪道会满脸为难,谭献身边陪着长跪于地的老管家,主仆俩全都是哀声痛哭,进了灵堂的游七显然没料到这状况,竟是有些手忙脚乱。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才抬脚进了灵堂,他却没惊动张居正,而是径直来到了谭献跟前。因为站着不方便,他就索性对着谭献跪坐了下来,低声劝解道“谭世兄,今天首辅大人是第一个来吊唁的,你还请先节哀。要知道,首辅大人不但是大司马生前的挚友,也是长辈,今日前来不但是念旧情,也是对谭家子孙的期许。你身为谭家长子,应该明白首辅大人这一番心意才是。”
刚刚老管家过来,虽说小声告知了张居正那份丰厚赙仪,但也因为游七的轻视悲从心来,对着谭献大哭一场,以至于原本稍好一的谭献又哭了个昏天黑地在脑子不算最聪明的他看来,除了在张居正面前表现出对父亲去世的悲恸,他也没有更好的表现方法。可此时此刻,汪孚林这一拨,他就终于醒悟了过来,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膝行几步上前,有些结结巴巴地劝起了张居正,也说了不少谭纶临终前的事。
虽然他说的都是些谭纶最后日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很多甚至都只是小细节,但张居正却过神来细细听了,到最后便终于收了按在棺木上的手,沉声说道“子理兄的谥号,我自会让人草拟最好,其余哀荣我也会一并向皇上陈奏。你身为子理兄长子,就把谭家的担子都挑起来。”
说到这里,张居正方才看向扶着膝盖正要站起身的汪孚林“世卿,将赙仪册子公布出去,省得有些人来送礼时还要四处打探。”
汪孚林刚刚在帐房故意冷落游七。就是担心这家伙诱导他曲解张居正的意思,如今听到张居正主动吩咐,他就省心多了,立刻起身答应。既然弄清楚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又暗示了谭献在张居正面前表现出一谭家当家人的担待,他就不继续多呆了,当即告退出去。他这一来一去,汪道会终于品出了几分滋味来,哪里会去抢谭献的风头。话的声音。
“冢宰,大司徒,灵堂到了。”
游七在外八面玲珑,只听到这两个称呼,就知道来的是吏部尚张瀚,户部尚殷正茂。按理说位于这个层次上的高官,他几乎谈不上太大影响力,可这两人上位过程却和别的尚不同,他自不会怕了他们。可是,眼见得是汪孚林亲自引了两人进来,他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担心汪孚林开口说什么,却没想到汪孚林只是对他了头,就请了那两位尚进去,随即转身就走,不多时,竟是又引了次辅吕调阳和左都御史陈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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