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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140章

  王女韶华

所以这信可以作为佐证拿给皇帝看, 以便更好地说服皇帝。


汪怀忠传上来, 皇帝一目数行地扫过。


信里主要就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柳夫人mǔ_zǐ 的病亡, 一件是对沐元瑜询问刺客来历的回应,后一件她先前曾答应过得到云南的回信后, 会告诉给郝连英, 现在就便给皇帝看了也是一样。


她去信问此事时, 尚未审出刺客和二房沐元德间的联系,便没有提, 但不知是不是沐元德那个身份,天然就有点原罪的可疑,滇宁王自动把他纳入了嫌疑目标查了一圈。


沐元德的行踪确有不可告人之处,偶尔会离开任职的卫所,却不回家,而是往邻县去,不知去干什么。


滇宁王的人揪住了这点查下去,结果查出来,他只是在邻县置办了一个院子,养了个外室。


再往下就没了,因为这条线没查出别的来,而此时沐元瑱出了事,滇宁王为此心力交竭,暂时没有精力再操持下去,只能寄了信来,叫沐元瑜自己在京务必小心,护卫不要离身。


皇帝捏着笺纸沉思了一会儿。


单是沐元瑱夭折不算多么不可思议,此时两三岁的娃娃原就弱得很,随便一点头疼脑热都能把小命收割了去,有的人家这样的小娃娃是连族谱都不上的,大一点才会开祠堂记名。


但柳夫人也同时——


而且还是误食毒菇这样的死因。


沐元瑜手缩在袖子里,悄悄掐着掌心。


她跟朱谨深胡闹之余,也没有耽误正事,凌晨用过饭那会儿,对此有过进一步的详细商议,最终决定还是全部照实了说。


误食毒菇听上去有点荒诞,但正因荒诞,才至少显得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如果她要为脱身而编谎,绝不会编出这种话来。


至于滇宁王那边是不是显得可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可能会对此做出很多种怀疑推断,无论哪一种,最终都只会指向一个结论——南疆的局势很可能已经陷入了诡谲,那么,就很需要她这个世子回去,稳定人心。


“元瑜,你这是父子天伦,朕当然不会阻拦。”


沉思过后,皇帝叹着气道,“这真是旦夕祸福——你回去了,好好安慰你父王,不必急着回来。等你父王的病养好了,你再想回来,朕这里随时欢迎你。”


沐元瑜跪下来:“是,多谢皇爷宽宏。臣还有一事想求皇爷,臣在京中,听说父王病重,心急如焚,昨晚已去找了二殿下,向他相借李老先生陪我一道回去,二殿下已经同意,如今还请皇爷恩准。”


李百草一直在二皇子府,她要借人,先去跟朱谨深这个主人说一声是应有之意,如此也算把昨晚夜宿二皇子府的事圆过去了。


皇帝把笺纸折了起来,示意汪怀忠拿下去还给她,一边道:“应该的,这是你的孝顺处,二郎都答应了,朕自然没什么二话。”


倒是汪怀忠止了步,扭头道:“皇爷,李百草走了,您的头疼——”


“朕这几日不是都没有再犯了?”皇帝笑道,“李百草真是妙手神医。”


汪怀忠急道:“可万一——”


神医当然是扣在手里才放心。


皇帝不以为然:“李百草都说了没事,况且也把他的手艺教了两个太医了,真犯起来,朕有人用。”


沐元瑜并不知道这事,不过人食五谷杂粮,生个病什么的再正常不过,皇帝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病容不妥,她就没有吭声。


汪怀忠也不好说什么了,他更懂皇帝的心思,滇宁王这个当口一定不能有事,已经够乱了,他再忽然去了,云南恐怕得成一锅糊粥了。


默默把信还给了沐元瑜。


沐元瑜悬着的一口气松下来,顺利告退出去。


她走了,汪怀忠想了一下,提议道:“皇爷,不如在李百草走之前,叫他进宫来再给皇帝看一看,确定皇爷龙体真的康泰,再放他去诊治沐王爷?”


皇帝想一想,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好罢,那就叫他进来一趟,省得你这老货不放心。”


这对汪怀忠来说是褒扬,他赔着笑,忙出去传话了。


皇帝说完则又琢磨起了正事:“mǔ_zǐ 都没了——?”


他抬目望向传话回来的汪怀忠,“你以为如何?”


“会不会是沐王妃?”汪怀忠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老奴刚才听着,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将成年的亲儿子被逼着躲到了京城来,吃着奶的娃娃却被滇宁王捧在掌心里,滇宁王妃若是心中忿恨,对妾室及庶子干了点什么出来,从逻辑上来说,是挺有可能的。


“朕也想过,不过若真是如此——”皇帝摇摇头,“听说沐元瑱是养在正院的,如果刀氏要下手,不着痕迹的机会多得是,当不至于是这种手段。”


“那难道真的是意外?”汪怀忠猜着,“其实老奴早已想说,沐王爷那幼子的名字起得也太大了,上头一个大了十来岁的长兄世子压着,‘瑱’也是他用得的?如今没这么大的福分,压不住这个字,怪不得去了。”


他这是没多大根据的无稽之谈,但此时人肯信这些,皇帝都不由点了点头。


主仆又猜了一回,仍不得其法。


汪怀忠就劝道:“他们沐家的事,由他们沐家的人闹去罢,别闹出大乱子就是了,皇爷已经够劳神了,很不必再耗一份心力。”


“嗯,再往后看看罢。”


皇帝说着话,重新批起奏章来,批过三五份后,李百草来了。


皇帝免了他的跪,让他给自己看了看诊。


李百草想着年底就能走了,这回进宫心情就还好,尽职尽责地看过了,道:“皇上现在无碍。”


汪怀忠敏锐地道:“现在是什么意思?”


李百草毫不掩饰地回道:“老头子的意思,就是皇上如今没事,可依脉相看,皇上这几日睡眠都少,要照着这样一直操劳下去,那将来怎么样,老头子是不好说的。”


皇帝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朕这病不能除根?”


“能。”李百草爽快道,但不等皇帝缓颜,就接着道,“只要皇上从此修身养性,像寻常百姓家的老爷子一样,没事就散散步,遛遛鸟,再配合老头子教的针灸,慢慢自然就调养过来了。”


皇帝沉默了。


即便是天下承平,平的是百姓,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他在这个龙座上一天,就歇不下来,他要歇了,那就是怠政,就该着天下的百姓过不成太平日子了。


汪怀忠从旁问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李百草笑了笑:“老头子是大夫,能治病不错,可也得病家听医嘱不是?要是不听,老头子就是开出一剂仙丹来,也是没用啊。”


这个道理连汪怀忠都没办法再驳,真的,人家不是治不了,只是也得你配合才行。不配合,那真是神仙下凡都没用。


“罢了,这事先不提了。”


皇帝倒是很快想开,主要他如今确实觉得自己缓解许多,至于将来,再说罢,总得先把眼下的事安排好。


“朕这里没事了,倒是带你上京的沐世子父亲那里——”


皇帝就便把滇宁王重病要他去看的事提了提。


李百草正要直起腰来告退,闻言,愣住了。


**


沐元瑜回到沐家老宅的时候,宅里的护卫们已经以一种行军般的速度都收拾好了,牵着马在前院候着,整装待发。


她这次回去不比上次,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她的人马是都跟她一起回去,至于物件,许多她带来的床柜等虽然都是上好的木头打制,十分贵重,但这回回去是要抢时间,便都丢下不管。


这些东西也不算浪费,可以留给沐元茂用,她有想过是不是把沐元茂一起带走,但沐元茂跟她隔了房,本来牵扯不深,这样一来,反而要让人多想,他的学业也要中断,沐元瑜回来想了一路,最终就决定只让人去给他传了个话。


进了家门后,她一边叫刀三去二皇子府接李百草,一边紧张地对行装等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刀三去的时间有点长,半个时辰后,才把李百草带了回来。


以两府的距离来说,本不该用这么长时间。


此时每一刹那都是生机,沐元瑜也顾不得追问,命令队伍出发后,在路上才抽出空来问了问。


李百草这把年纪再是老当益壮,也不能在马上颠簸了,他在后面独坐了一辆车,沐元瑜则骑马在前面,问刀三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因为她看李百草来,脸色真是黑得炭一样,不知谁得罪了这老神医。


“没有,二殿下去了都察院,不在府里了,不过他府里的人得了交待,知道我要去请这老爷子,只是他又被皇帝叫去了复诊,所以我才等了一等,”刀三解释道,“把他等回来,他又说忘了给皇帝开一个什么调养身体的方子,又去写方子让人送去宫里,所以耽搁了一会功夫。”


听说不是在二皇子府里出的事,沐元瑜想一想,也就知道了原因,她腰还酸得厉害,骑马也不方便,趁便笑道:“知道了,我去跟他聊一聊。”


此时已经出了城门,她动作有点迟缓地下了马,上了后面的马车。


李百草的脸仍旧黑着。


沐元瑜在他旁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道:“老先生可是生气我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今年底放老先生离去,如今又带累老先生奔波?”


李百草冷笑了一声:“不敢。跟世子这样的贵人比,老头子不过草芥而已,世子要食言,老头子又有什么办法。”


果然是为了此事。


沐元瑜揉了把腰,态度和缓地道:“老先生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如今请老先生同去,是有不得已之处,老先生不必多问,但等离了这片地界,老先生就可自去。”


滇宁王的病重只是她的渲染,她实则并不需要带李百草回去救命,半途上放他走,正好是完成了彼此的承诺。


当然,如果可能,能哄着送他两个护卫就更好了。


这个话她预备留着等真送李百草走的时候再说,她不会勉强李百草扣住他,但能掌握一下神医的行踪,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着人,那也是很好的嘛。


李百草:“……”


他每一道皱纹都在往外流淌着的不悦刻薄忽然凝结在了脸上。


“你不押着我再去云南,半路上就放我走?”


沐元瑜点点头:“是啊,有劳老先生至今,我已经很为感激了,老先生高风亮节,我没有别的报答处,至少,总是不会对老先生食言的。”


李百草:“……”


他的表情重新开始运转,却是奇异非常。


好像悔,悔不出来,好像笑,却又笑不出来。


轰咚。


最终,他倒向后面的厢壁,闭上了眼睛。


“我不走。”


沐元瑜:“啊?”


“你快走吧。”李百草仍旧闭着眼。


沐元瑜没懂他的意思:“老先生难道要我现在就放你走?这恐怕不行——过半个月罢,有劳老先生陪我再走一段,半个月之后,天下之大,老先生愿去哪里,我绝不阻拦,这也不算违背了我和老先生的承诺。”


“不是。”李百草的眼皮剧烈颤动了一下,他好像如鲠在喉,但片刻后还是睁眼,以一种木然的神情道,“世子爷,老头子坑了你,在皇帝那留了不该留的话。你快走吧,迟一刻恐怕来不及了。”


沐元瑜:“……”


她昨夜荒唐,今早从里到外都有一种疲累感,勉力撑着收拢了人马飞快离开,顺利地出了城门后,紧绷的神经方放松了一点下来。


但此时,如一泼冰水自天灵盖上直泼而下,她顷刻间清醒到无以复加。


“你——”


“不要问了,你想的对,老头子冤枉了你,以为你要毁诺。”


既出了口,李百草也就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他在离自由只差一步之遥的关口,得知了又要被胁裹去云南给滇宁王治病的事,怒火当时已烧到了头顶心,一回到二皇子府上,护卫刀三就在那里守着他,他全没有反抗拒绝的权利,一怒之下,在药方里做了手脚。


“老头子就在这里,你要杀要剐,都随意。”李百草重新闭上了眼,“然后带着你的人,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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